尚闻一千两百余年,韩退之兴古文运动,号曰文以载道,一反六朝之骈文,其匡文之业,可谓壮哉!
文章当言之有物,载之有道,如退之所倡。然,观乎今之文言,载道者寡,卖弄句词者,众矣!其为文也,涩然,乃甚于秦汉诸文,其人曰:此则文言也!吾闻此问之曰:何为其然?其曰:文言者,使人不知所云也。余愕然,余非嫉其辞藻者,实未敢苟为文之如斯也。
秦汉之文逾今两千年,无怪乎其涩且晦。然今之人者妄欲效之,窃以不可。何也?恐有东施效颦,画虎类犬之嫌。白话文运动乃兴于近代,其贻害我国文之烈,吾侪所共知也。然今人欲为文言,何寻至秦汉之古邪?文言亦随时代之变,既断于近代,则续之于近代。彼若执于文之古,何不习甲骨文邪?彼若逐于秦汉之文,则近代王国维之属所作非文言邪?其于《人间词话》曰: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其“大事业”、“大学问”、“三种”、“境界”皆今人所谓,非古之实词也。诸或曰:非古文,乃文白交杂之文”,然吾辈皆知其为国文大师。
夫文者,气之所形也。形以辞藻之靡者,望之美然,所言无物;形以文字之涩者,阅之惶然,所载匮道。然所谓“气之所形”者何?句式,虚词之用也。句式者,前置后置之属;虚词者,之乎者也之类,斯两者同助文言之势。古之词句,今人常知者,书之无可非。然强觅僻类,增文之晦,致众却步,而难解其意者,窃以不足取也。君未见,大学道经之文,平易而畅达,质朴而存理,岂尝故以晦字形之耶?凡载道之文,承德之章,必以使众明其意为上也。
文言诵之铿然,存理之深,为白话所不及者,固不在对偶声律、典故辞藻之属,乃在于言之有物,行之畅达也!今之众文,以辞藻晦丽,词句骈偶益其所谓古韵者蕃,而鲜有观诵如古人作文浩畅载道者。彼所谓益其古韵者,其在于令众人不解其意欤?其在于重蹈六朝覆辙欤?诚如是,吾惶恐,知复文言之修远矣。
(文言阁主(各倾陆海)辛卯年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