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之父母皆出身寒门,然清族美才,善贾,积七八年,家资渐裕。其独子予甚是不肖,偶然误触之,则恶声咆哮,率性放纵,终被家慈大人赶出家门。
天涯羁旅,心绪如麻,己性又最懒,更无一技所长,旦夕间,惟有混迹网吧。经两月余,单魔兽争霸三一项已能独胜擅场。往来登门间或网上挑战者,予靡然胜之。自此,高字期许,不知歉抑,且结伙远征,近则津京两地,远则上海苏杭,狂言:“技压山南,帅冠海北!”
一日,时蒙小雨凄其,网吧寥寥数人,网速难得见佳,更有幸觅得战网高手,辄与之酣战。俄顷,战势骤进,彼此相差颉颃,各擅胜场。忽一阵微风拂过,鼻息间只觉暗香浮动,抬眼望去,辄见一可爱女子已为临座。然瞻顾间,予之死亡骑士已被暴风巨锤化为肉饼矣。
择图再战,邻女似颇通魔兽,对予指指点点,顾盼自雄,真乃多嘴驴也!予因之窈窕,不忍遽逆之,遂从其一二,然屡试屡踬。敌手料予拙陋,言语颇为不恭,继而诮骂。予精擅UD,但凡营盘构建构,点兵谴将,皆有法有度,大开大阖,闻者赞其佳,观者叹其巧哉!今败,当真生平奇耻大辱也!
女忽曰:“小女子有良言,不知可嘉纳否?”予曰:“何言?”女笑曰:“从此不操魔兽,乃君藏拙一道也!”予大怒,见于颜色,嘿然冷笑。女又正色曰:“观君游戏,惜犹未达也!”予怒曰:“卿何见之卑,无他求,愿赌斗乎?”女笑而应之。
网吧小二,名唤文瑞,与予同侪,相稔熟,闻之,辄呼朋引类,聚以围观。邻女狡黠,假以余光频频透视。一局终了,予败;忽悠三局,予亦败。众哗然,揶揄纷纷,中一无见识奴,言语直刺痛处,予怼其放肆,起身立批之。登时,扑跌打闹,乱作一团。
无一刻,公安掩入,予等不法分子,俱被收监。至深夜,方得脱出。思昼间荒唐,悔之不迭。终夜转侧,念己技输女多矣,横扫天下之志泯然而灭。愿乖气结,难旋故地,幸囊资小泰,携卷入京,于中关村谋得一职。老板东洋鬼子,奸诈混帐,予数月薪资竟被其无理克扣,所得无几,遍尝寄人篱下之苦追忆父慈母爱,怃然而涕下.无何辗转回津,奔省父母,泣曰:”儿昔日之行径皆非人类!” 母力排家族众人非议,交公司IT部门供予驱策,阴嘱予竭力上进。
适日,予辰时既往,较常人早。甫进门,辄发现一女职员躬背刻画一牌,牌书欢迎经理之谀词。神情意致怪似当日邻女。上前就视,果多嘴驴!恰逢回首,识予面目,惊问:“何来?”予支吾以对曰:“首日报到!”女舒容指牌,拍手笑曰:“恰新经理今亦至,君之盛气少寸否?”予大窘。
移时,员工齐至,女亦在列,予以经理身份迎诸人。瞬时,申贺声,寒暄声,杂喧满室,然女俯首倚墙,观其面色阴晴不定,想是惟恐予衔恨报睚眦之怨耳。
如此,又经月余。女斤斤自守,不敢少至蹉跌。予察其贤,赏给倍于常薪。女感戴不浅。既熟,频与之相互诽谑。女谐甚,尝一语颠倒诸人。午膳后,辄呼之魔兽。每对战,女窥瞻连连,一如既往;予见惯不惊,亦不设防。予戏谓曰:“目灼灼似贼。”女反唇相讥曰:“彼欺人之心未泯,贼行未去!”
日久,予私好女,借故尝与之偕归。某日归途中,予忽情难自禁,捉握女手。女有所抗拒,但言:“彼手不老实!”予告白曰:“非手,实心乃尔!”女百红过耳,不能作一语。
数月后,女忽径来,面色惨淡,欲言而止者三。问故,央我许半日之暇。予惊问其故,不言,再诘,亦不言,惶惶疾去。既去,数日不归,音训渺无,尽弃案头工作。予心急如焚,然终无良策,嗒丧若失,心灰意散,不盈月,肤革锐减。岁杪,忽有包裹投至,拆视既见礼物数款,女书一封,云:“君无恙乎?此一别,与君缘分尽矣。君情之款款,妾岂能不识,决绝之词,当面诉告,何忍也?唯有背信负义,一走了之。君不闻妾畴昔与男友相交五年之情,与其暂别之时,正是与君初会之日。今偕归海外,远涉他国,后会无期。君之高才厚义,必得佳配,万忘勿以予为念,珍重珍重!”
予反复省书,寸心寸断。人谓:“情何以堪?”有感天下多少憾事皆在一念一线之间,不得已,爰濡笔为之记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