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车劳顿，自古有之，所谓旅途多艰也，旅人拥塞于铁盒之中，坐耗光阴，诸般局促，使人苦闷，略可怡情者，凭窗看景而已。
尝由某市返昆明，沿途所见，亦壮亦险亦柔美，概而记之。
是日申时起行，阴晴未定，乘车穿驰于高原群峰之间，见有巨岭如大佛，厚肩阔背，袒胸端峙，佛首硕大接天宇，寂看流云焉。有嶂自平地起，连绵而上，曲折层叠，其意似无休止，而力有穷时，终不能与天竞高矣，然远观之，不知其广蔽几里。
两峰抵处，多狭长之壑，或荒芜以任野树参差，深幽难测，疑有巨蛇藏焉；或为人耕种，菜畦瓜圃，上下井然，鲜明成列以梯状焉。
忽见空峡贯地而走，峰峦分峙两侧，交错远列，若天神持斧，数度歪砍斜斫以成，而远峰虽在，止峥嵘隐隐，浅淡如画中水墨，不欲示人矣。又见深谷如圆斗，其底在道旁之下，目光一坠堕万仞，俯视心惊也，四面蜿蜒之山脉，若巨龙投海，摇脊摆尾，浩荡而来，一头扎入此谷之中，令人作沧海桑田之想也。
崖边石壁，平板如铁，锈迹斑驳，或显石棱石眼，宛如眉目，诡谲有威严，望之似山神之尊容。崖上亦散落灰白人形石，刷痕缕缕，沐风栉雨不知几千年矣，探首顾盼于灌木荆棘之丛，状若猴精树怪也。
山中有人居矣，斜坡之上，竹林之畔，间或现民居，尽皆低矮简陋之所，前后通小径，径旁开薄田，田里躬农人，如此而已。鸡鸣犬吠，夕照炊烟，真正山野人家也，吾不知其贫富苦乐，惟知此景宜人耳，若使高宅大厦矗于此地，金碧辉煌，红男绿女，笙歌鼓乐，吾必胆颤不敢稍睨之，恐为鬼屋妖窟矣。
至山麓平原处，村庄宛然，平畴如棋盘，村舍掩映碧树间。树冠之状，若青罗伞，若芭蕉扇，郁结葱茏，为煦日所照，流光轻盈，犹如地中之菁华灵气，渗出而悬凝为翠烟暖玉也。水田旱地，各被植物，其色深浅不一，又物上花开，兼滇中多红壤，观之五色缤纷。老者幼童，黄牛黑马，施施然，悠悠然，漫行于田垄土埂，浑然恍在世外，斯地亦乃“不知有汉”乎？
车驰影掠，须臾境转，其时其境，云积而将雨，雷电接踵焉。仰眺入云之莽岳，见雾岚起于层林幽壑，浮绕笼罩，吞吐翩飞，变幻缥缈之态，如临蜀山之界，神仙府邸、剑仙洞宫，施云布雾而隐然其中邪？金光射斗而訇然欲开邪？
忽而暴雨骤至，周遭不可再视，余在车中自慨曰：虽万水千山，吾过矣。
此行同乘者四人，司机策马扬鞭，其余酣眠流涎，倘霞客翁在侧，或可共点江山也。
谢林君谏果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