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帝本纪

元年纪卷一 帝姓不落痕氏，小字六郎，其先本出于燕、代膏腴临海之地，望属颍川、南阳，世居朔土，百有馀年矣。生而弗啼，但瞠而望，如有所待焉。幼而悠游好弄，投壶、双陆、蹴鞠、无双、争霸、半命、塔防，皆通习之，号机战王。重姿仪，有雅望，好文学，通数术。 和谐八年春，三月，黄龙见于东海，扬波千里，地大震于扶桑之东南。群臣会于金坊，以为龙跃在渊，天柱失稳，此国不可一日无君兆也，遂议上尊号于帝。凡三请，帝皆固辞之。群臣力请，有舆榇尸谏者五千人，帝仁不忍，遂强纳之。 三月八日，受禅践祚，改平屋为金坊，定都金坊，稀社稷于南郊，始建国号日大宅，改元御宅元年，三公以下皆有封赏，官进一品。免金坊赋、徭三年，大赦天下。 御宅元年三月九日，霓虹倒悬于三韩之西蔚，天下奇之。十日，景星出，有仙人献瑞兽于丹墀，未几，万邦奏乐，四夷来朝。 既而天下稍安，百业待举，万民稽首，帝乃制日： 乾坤已定，大命有归，朕德育三光，荣匹两仪，文武之道，神人共睽，准定国号大宅，宅者，天宝之托也。《书》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惟後矣。谋面，用丕训德，则乃宅人。《诗》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孟子云：居移气，养移体，宅乎大矣。《魏书》又云：北俗谓土为托。因致有禹域金城，万世之雄基，嗟尔等勒铭良材，肱股重器，顺天明世，佐朕无违。不使蛮夷猾夏，不使万民生哀，念兹在兹，各登庸命。孔子有云：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朕闻名不正则言不顺，必先定名正位，而后有教化，今取法于上，冀得乎中，并采汉唐，一从周制。同朕开国者，皆有封赏，荫尔妻孥，传之万世。 谕封石言为礼部尚书，大冢宰、宋国公，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平章事，太子少傅，行宰相事，邑万户； 封夜为兵部尚书、大司马、鹿鼎公、奋轻将军，掌天下兵马、武库、征战、吊伐诸事，邑万户； 封步惟营为户部尚书、大司农、鸿胪寺卿，齐国公，掌天下府库、农桑、浚渎、赈济、商贾、盐铁事，邑万户； 封金书懋为吏部尚书、大司徒、大理寺卿、楚国公，掌天下铨衡、考稽、拔擢、荐才事。并领梨园子弟，闾阎教坊，掌钟鼎、八音、律吕、乐府事，邑万户； 封韦尼雄为刑部尚书、大司寇、大理寺卿、秦国公，掌天下争讼、刑狱、巡狩、警跸事，并领羽林、锦衣两厢宿卫，行京兆尹事，邑万户。 封邱剑胆为御史中丞、鲁国公，掌天下监察、书记、讽谏、劝谕、弹劾事，凡监察御史言事，宰相不得预之，邑万户。 封韦笙素为郡主命妇，俸同郡守三千石，赐丹书铁券，免死金牌，无敌药，物免甲。面首五百。 分封既毕，各司其事，卿其勉之。案金坊本名平屋。初，群臣上疏奏日： 今四海归心，天下合同，盛世谐和，皇极煊炽。臣等氏出北荒，乡自边鄙，徒慕工车同马之风，空兴披发左衽之叹。窃闻三代异法，五帝殊制，车轨书迹之议，华夷正朔之辨，实足是非。夫平屋之地，南临金源龙兴故址，北接殖业重商新区，畴平沃野，路通八达，良造匠作，数以十万，车翼鞲鞴，莫不精工，虽无山川险固，自有国富雄资。而平屋之名，诚至粗陋，远而闻者，以为蓬门草闾，及近瞻之，实则光华壮丽，屋宇峨特，有北俱卢洲之风，名实不符甚耳。且富贵而忘其乡，犹衣锦夜行，舟系故园，根留乡土，人之常情也。惜乎未有正名堪垂于青史，传之以万世。曩者文不雅训，使边荒之民欲言长志，不得尽申，宸泽普降之恩，未周隆被。乞改平屋为金坊，易平为金，继屋以坊。金者，五金也，素称五行之首，况地处曼殊心腹，望近金源，尚有新丰、东平善冶制兵之实业，承前绍後，不亦可乎?臣观屋宇森然耸峙，承中古圣堂遗风，得西方金行之气。古亦有五行互补之说，君子爱财，不让金多，以名禳之，或有效验。臣每忆昔倭寇奄有关东，凌暴诸夏，石井之墟，狐鼠之窟，犹彰其罪孽，未尝不锥心重足，愤恨罔极。而倭人古称扶桑，东方木属，以金克而镇之，使後人不忘先鉴，先期自强，而後徐图报之耳。圣人有云：虎豹无纹，鞟同羊犬；言而无文，行之不远。名排序定，而後明礼仪，仓实廪丰，方能知荣辱。弃俗而就雅，正名以顺言，宜其时也。 帝观而许之，敕有司咄嗟立办，不日制自未央，诏出兰台，更平屋为金坊，遍示天下，金坊之名遂显扬于史志矣。 宋国公石言上书奏日：“圣上饮食起居，当择内宫总管，臣举齐国公步惟营任之。，” 帝曰：“朕任人唯贤，不避亲仇，大内总管之职，处後宫佳丽之中，香风云鬓，进退逢迎，非避逖无以当之，会须另择良臣，愿卿无复言。’’帝所言避逖者，非常人也。 十一日，帝召大司马夜、大冢宰石言言事，赐宴奕郭殿，君臣尽欢杯盏。司马夜言于帝日：“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田舍翁多收三斛麦，尚思取新妇，况至尊乎?而天子不婚，则国统无继，愿上早立后妃，以慰天下。” 石言对日：“鹿鼎公所言大矣，大宅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后。今夜郎、百越之地大旱三月，万民望甘霖如望君泽。陛下宅心仁厚，至今不婚，此天子之失也。单阴不生，孤阳不长，故天降修衿，嫁祸于黎民，愿陛下顺天而行，早觅佳偶，则生民之幸也。” 是夜，大风雪，雪深盈尺，帝亲执箕畚，与民同劳以除之。 遂拟诏日：“周南之声，古今异曲，蒹葭之音，夷夏同工。大宅天子，方富于年，握乾符以御宇内，登天柱而揽北辰。太液水清，犹嫌寥落，嫏嬛台兀，自知温凉。今欲完访京畿，遍察殊俗，择求秀女，以充下陈。宅皇子民，倍极恩宠，铁肩道义，会须相担。有荐一美人者，赐玉帛，封爵禄。凡采女美人，须妇容、妇德、妇功兼备者，馀不纳之。敕刑部、兵部、礼部立办，先绘《百美图》以献，朕自度之。” 兵部尚书大司马夜奏日：“选妃事向由礼、户两部察办，臣之兵部多粗豪之士，兹事体大，恐误君命。”帝日“大宅民风犷悍，卿岂不知，不能义致，会须力取。曳牛隳屋，君之长也。”司马夜遂安。 自选妃诏下，官擢自荐者，不绝于途。犹有西山王母、九天玄女、素娥风后、快男超女，皆欲荐君枕席，帝貌阅，颇不怿，尽罢退之。京师人潮空巷，水塞为之不流，有少女数万，帝不见之，遂踊蹈踵继，争奔入宫，皆涕泣泪尽，继之以血，并皆呼号日：“我欲配上，我欲配上!陛下纳我!”声震屋甍，宫中琉璃尽裂，午门为之大坏。奋轻将军司马夜出三千虎贲铁骑弹压，士卒伤者十之二三。帝闻之，减司马夜一月俸。京师有童谣云：万岁不纳妾，民女不出阁。 初，帝与素心居士共创翰林院，入阁勋胄者凡二十四人，有女名赭衣，本出东方风热水淳之地，或谓藐姑射山也，长身皙面，延颈螓首，帝亲顾请入兰台，意实重之。而帝性疏放旷达，多魏晋之风，言或折冲，行或乖戾，赭衣遂避天子而隐于市朝，尽搜秘阁图籍以自娱，帝深憾之。其事在素心居士《御宅天子起居注》。 御宅元年三月十四，帝与素心居士会翰林诸子于仪雅台，裁春衣，袷雩而舞八佾，歌以咏志。 宋国公石言因奏于帝日： “大宅国势无极，天子德被四表，请以封禅。”帝以为鼎器未各，不许之，。三月十五，一帝喉微有恙，御医乌有先生进拉面、煮蛋、罴酒，帝涊然汗出，俄而病己。 望日，雪止天晴，帝大悦，有怀江左巨族谢氏风藻，叹道韫咏絮之才，赋诗四韵。又怀去岁松鼠之殁，作《祭松鼠文》，其文日：身似弹丸，尾系垂緌。行随松鹿，风怀采薇。朝迎人往，暮送人归。相识数载，寒暑无违。终年劳碌，营窠觅食，尽日奔忙，举手齐眉。若逢休暇，嘤鸣求友，少嬉长纵，雌走雄追。登阁观云，闻秋虫之绝唱；攀枝望月，念乌鹊之南飞；老翅清声，安东方之震位；旧羽双宿，向北辰而声悲。物何以堪，人自轻肥，一朝失路，轮毂相摧。麟出道穷，物伤其类，乾坤易色，草木低眉。嗟尔以鉴，言轻人微，仗义而作，问心何愧：天道有衡，泽无遗被，不在今朝，强求无为。取之一升，报之一斗，彼亦即此，因果轮回。海潮升落，日月盈亏，小恶多行，必招其累。博者不仁，鲜克有恒，骄胜于贵，终致倾颓。哭君早逝，叹我原罪，投书相诔，化纸成灰。昔为松精，今做野鬼，长歌泣血，引魂驱魅。石上清泉，自此无流，当时月在，彩云徘徊。乱日：愿君转生也速，去无挂碍；来世平安顺遂，寿比灵龟。呜呼! 尚飨! 既望，有黄龙六十、青龙八十、凤凰九十、麒麟各五百，现于郡国。有东海三岛仙人自谓春戈、曾戈、犀力戈者，降于宫内茂蒲台，献以草泥天马、雅梅蝴蝶、菊花金蚕，史谓“三戈献宝”。帝命左右御史记之。 钦天监上表奏日：今有神物，大如鸡卵，其状如碟，绕日而困行焉。帝日：此必幽浮也，幽浮出，其瑞欤，其祸欤?遂备太牢之享，祀于宗庙。初二，御膳房进豚首，帝赐宴近臣。 司马夜率军屯田放牧于双秋坊，帝往观之，亲与收采，植牧草，拶牛乳，烹宅鹅。上以司马夜重农务本，治军懿范，有细柳之风，负定远之志，赐金百镒，兼行戊己校尉，领西域事。 帝久不闻讯于赭衣，追思日笃，遍访不得，因虚前席，言于素心居士：“昔我以天下相付而额不稍蹙，今亡羊歧路，脱误至此，恐复为人作嫁，岂天意耶?”素心解颐对日：“君舍林求木，一何愚耳。吾闻达人顺时而行，乐天知命，蛮触之地，君莫久驻。”帝对日：“俗人之行事，以曲求为通达，君子之用情，视金玉如泥沙，愚则愚矣，终不易志。” 传帝感其事而赋十二韵：其一依旧独凭百尺楼，春长雪重水难流。断桥不见从来路，又送王孙远别舟。罔看当时林花谢，明朝谁忆少年游。晨昏捧袂程门下，莫道相思不成愁。其二平生不羡万户侯，只望双栖岂风流。桃李报曾开一处，繁华已是隔三秋。亡羊歧路今何在，铁笔中宵枉自投。瀚海前程叹莫问，身在羁旅心成囚。其三音书日短恨无由，青鸟羽丰安可留。 穆王归路迷骐骥，银汉风波阻牵牛。函谷千军皆束手，昭关一夜叹白头。秦庭涕泣终何益，魏晋衣冠己成丘。 廿一，帝亲与梨园子弟六十人，会于金坊北厂明堂，咏《出世迎来》、《卫河曲》，折桂二品而还。 廿二，会翰林诸子于别馆，酬唱应制，尽欢而罢。 廿七，黑马王迁献图于双阙，帝移辇往观之。始做龙池，长十五丈，宽四丈六尺，进七丈九尺。池成之日，有星彩金龙二，降于池中。帝喜，祭以锦鲤，享以红虫，神物遂安。帝赞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朕德被草木，祥瑞自生，风云际会，金鳞化龙。 翌日，西南百越、夜郎大旱之地，甘霖普降，天下皆呼万岁。 廿九，帝夜会群臣于古龙堂，户、礼、兵、刑四部尚书、御史中丞侍坐，帝饲龙而後至。 步惟营日：“独学而无友，则孤陋寡闻。今天下英雄尽入彀中，野无遗贤，斯事之盛，旷古而未有，上意何如?”帝赞日：“朕搜炼古今，纵横万卷，自以为得之，而读书十载，终不及与君子一言。井蛙浅见，囿于方寸，死水微澜，无容遂止。尔有百卷，我有百卷，则相合成百百，智者若水，流方不腐，纳百川以成海，积匮土而成山。今欲举翰林诸子、中兴名臣，雅倡读书，广兴沙龙，疏情渎志，岂不妙哉?” 帝言于邱剑胆日： “君子处世，有鱼水之喻。”邱剑胆日：“臣愿闻之。”上移尊而言：“天下若水，而君子为池鱼，水洁则鱼健，水污则鱼病。水污而鱼壮，则鱼终须死，水洁而鱼病，则鱼终得痊。今我君臣皆鱼耳，公等欲求水污乎，欲求水洁乎?” 御史中丞邱剑胆密启于帝云：“臣闻有邈姑射山之人隐于燃藜阁，或即赭衣欤?”帝叹息对日：“卿等细观朕阙题诗，自当知之。’’遂顾左右而言他。 元年三月，有客星见于北落师门。 卅日，御史修纂《御宅帝国名臣录》，中兴将相，尽入谱牒，冀鱼雁频往，共襄国事。 清明，帝幸龙池，见二龙相搏，青白纷挐相战，血尽玄黄，未几，色白者断尾而殁。帝颇异之，诏黑马王迁问其故，迁奏日：“此国无二主象也，龙犹君也，卧榻之侧，安容人酣齁耶?”帝叹日：“朕唯愿以一身担天下，不敢以天下奉一人。民者水也，君者舟也，水可载舟，亦能煮粥。如有贤良，朕宜让国推位，岂更复图加害?”其敦厚温良若此。 四月，帝幸幽燕之地，访孤竹之民。遇萧月于逆旅，并驾长车而返。 十日，有铁鸟落于大荒之西极，或谓即罗刹之祀漠陵石。顷闻西戎皤岚蛮之大人嘉钦实薨，铁鸟者，实大人之飞舟也。昔俱卢洲为哲蛮、罗刹两雄相争，凡三分皤岚，罗刹旋坑其国士二万三千于甲亭，阴欲弱其志智，销其锋镝，永为奴辱，更以其事嫁罪于哲蛮，哲蛮败，故人莫知之，然人或疑之。历五十馀岁，高罢昭伏禅位失国，自揭其秘，世人皆惊焉。今嘉钦实往告祭之，以慰国殇，飞舟临于祀漠陵石，会遭大雾，遂失其路，堕于北郊，从者勋贵一百三十人皆死之，国之菁华，尽殒于斯。帝叹之日：“嘉钦实文质君子，开诚心、布公道，吐哺握发，解民疾瘼，一国之杰耳，而天数无常，岂由人测?察其人也，廉正有节，不苟取民力，不营舟休具，终致有此祸。考罗刹、皤岚人语，嘉钦之声韵，与甲亭暗合，实、逝音同，故嘉钦实者，甲亭逝也。须知世事纷纭，莫不应天地，象人伦，亦可奇哉!愿我御宅国得士若此。” 未几，帝归京师金坊，适大冢宰石言迁于新宅，帝移辇往观之，见其形制，略同皇居，唯进深不及焉。石言素有家私巨万，未可迁以一蹴，国士无霜闻之，倾盖相顾，会王仪，再载而毕。因与无霜、司马夜、石言会于渔翁浦，脍锦鳞，饮罴酴数升乃还。又为围城博、叶子戏，尽欢而罢。 四月十二，夜大风雪，翌日晨昏相继，其深数尺。猝不得除，林木至有摧折者。钦天监奏，见辰星于天市垣。辰星者，主燕、赵，及燕、赵、代之北，主夷狄。出失其时，则寒暑失其节。 四月十四，地人震于西南玉树，民殪二千，伤者逾万，玉树者，故西羌之地，辽东慕容氏建国吐谷浑，教化未及，又有苏毗、多弥二国，吐播因之，或谓此岭国也，事在《戈飒露王传》。帝诏百官，倾囊相济。祷于社稷：“古皆重华夏而贱蛮夷，朕独爱之如一。虽西鄙之民，亦朕赤子，今生民何罪，离遭此祸，天道无知，朕之过也。” 又闻泰西之西，北溟之南，有岛以冰火为名，近闻地火循行，冰川吐焰，烟尘张天，旬日不绝。铁鸟不能展翼，旅人莫敢远足，自西徂东，尽蒙劫灰，雨皆酸臭，闻者掩鼻。帝询于有司，有司奏日：“物不平则鸣，譬如石水。天子之心，当上容日月，下兼江海，一有异见，辄强抑以力，势成地火，择薄而发。今天降异兆，以示陛下耳。”帝遂备少牢，告于太庙，大赦天下。未几，火山渐息。 四月十七，会翰林诸子，观社戏于离宫，述上古事，有半神名繁修，本帝宙之息子耳，流落尘寰，斩蛇女、杀巨蛟，救公主，全名城，败冥王，襄帝座，驯天马，得美人，灭尽仇寇，败尽英雄，身全而退，功成不朽，其事在大秦诗人敖弼所撰《金蝉记》。帝赞之日：吾观英雄纪略多矣，唯见繁修。 四月廿五，举琼林宴于东陧宫，红纨、梼杌、素心、石言、暮姝、郑生列座。帝衮服明镜、配冕旒护手，亲入庖厨，行刀俎事，执玉盘，脍金鳞以飨高朋，天下称贤。红纨燔以一元大武、梼杌炙以柔毛之畜、素心居士献以木樨、石言焙以落花生、郑生煲以罗宋汤。帝欣然，题为食神会。礼毕，复为围城博戏。郑生言《易》于帝，帝出一秘本与之，日： “易学之术，尽在此书，卿可借而摩之。” 或传帝入庖厨，而金鳞实出红纨之手。红纨者，长公主、武陵郡主，本自明妃故里，时凤阁兰台掌书记也，喜食肉丸，好注清水，然下笔千言，倚马可待，宏词丽藻，人莫及之。 廿七，帝往工部殿试，以规矩、小众为题，作《小众大义》，或有识帝者。 廿八，帝复往工部，祢省夫人、月女、石言俱在。 传帝作古律十九首以遗祢省，今存其三： 其一 炀帝作迷楼，江都尽日游。雪落琼花观，香冷蝶也愁。长嗟空临镜，谁当斫好头。还忆雁门外，剺面任血流。其二朝为池中物，暮入酒家厨。山上千年树，刀斧被樵刍。天意无常数，迷羊叹何辜? 宜趁雪与月，红袖伴夜读。其三迷花人把盏，醉月意犹欢。飞雪春来早，流觞曲水寒。光阴岂稍驻，明日复何年?晓梦深沉处，云雨在巫山。凡此，莫不深文周纳，空穴沙影，必有所出，帝善娱戏笔墨，一意拟古，人物世事，掌故秘辛，或曲笔杂陈，或揶揄解颐，虽以暗示明，时人不尽识之。月女者，一一一名世利奈，月神之谓也，传有歌者名射二三姊妹，中有同名者云。本字山广林深之地，故渤海黑水靺鞨之东，在陈河之右。或传月女隐于东南之际。或谓帝昔尝投书于月女云： “块垒结郁，弥春而夏，有不得摅者数月矣。适见黄尘蔽日，晦雨连夜，辗转床箦，独面冷壁，遗恨生由万端，虚怀一无所恃。暗哂天壤之间，蕞尔自遐，曩畴弗敦殷鉴，疏以葺德，望峪壑高于峰峦；不克权衡，置明珠蒙于清溷。殊无惭陋之意，颇有骄固之心，轻以兴征，永夜盲行，劳出汉塞，误投胡沙。及至玉门遮覆，矢尽弦绝，始作贰师之忧，徒然翘首双阙，重足遥望，复与前程何益。张仪猾楚，遂殁怀王于庸渭；侯景负魏，终殍梁主于台城。有国有家者若是，人亦何逭?家国暇悲黍离，衣冠已成丘墟，曾几崤函新败，俄而晋鼎三分，本以万乘出势，竟致卵覆生危。痛定思痛，无谓无稽。日来月往，噬脐莫蹑，桑榆既晚，东隅早失。泻银汉之水，堪湔前尘；合六州之铁，难为此错。叹羽山阳落，龙驭难迥；幸紫微天市，辰焕宜赏。往者不谏，来者可追。其不能欤?实不为也。荆卿易水决行，既备剑履，三促而未发，固有所待；玄豹南山雾隐，伏风饮露，期年以成纹，岂乏凭资?风雨如晦，莫觌君子。质本芳馨兰蕙，姿同华茂修竹，缘因地启，合由天作。岂因微瑕毁璧，未哿污水泼婴。忖进退失度，辞章欠法，夙夕悔愧，铭志椎心。会蒙泽于宸象，暂序于官庠，白罪吊伐，浸身修业，孜砣为务，养蓄三旬。深思明辨，以为後图。留书在兹，唯君体察。倾情作赋，躬示殷勤。语真句确，安敢雕虫，倘有周纳，愿付霆殛。” 帝于工部殿试，遇独孤生，不知其名，或传日弘，独孤生性诙谐，善清口，虽齐东野语，而大义见焉。帝抚掌顾谓石言日：“此君亮点，吾不虚行也。” 廿九，帝往云霆宫，云帆、夏、妩雨、红纨、仁歌、豢龙氏侍座，云帆自苍梧之野来归，举暮春之会，叙修葺事。云帆者，长公主，莒国夫人，人莫知其所由，自述开辟以来事，尽皆察知，其事别自有传。或传和谐五年，帝尝作《浣溪沙》云：锦屏绣幛临高轩，无双国士展华筵。情谊岂在一念问? 元帅三军谈笑里，破灭六国歌凯旋。再秉红烛向花前。五月，太上皇、太后移跸金坊，帝往迎之，始观上皇之舆服，帝亲为执御，过经纬坊，谒从祖母。从祖母喜而筵之，从祖母、祖父，故太学祭酒也。初三，帝遇完颜冰于安乐坊，初，冰不识之，帝述年少事，冰始悟。因互留名刺乃返。昔帝在晁陵塾，与冰同习之，凡五年，後于苏城庠序，共读三载，至太学始别，今复觌之，似隔三生焉。十年人是物换，帝谓：其非“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欤?一见少叙，鸿顾而归。望日，帝往江滨，偕可频氏，游于日洲。可频、完颜，或谓同姓者云。二十五日，可频氏济海往青州，三日而归，帝西出京师五十里往迎之。六月，素心居士右迁太常卿，暮姝入执翰林事。 ．四日，帝朝户、礼、兵、刑四部于晟昕殿。五日，帝与翰林诸子北狩上林苑，随驾者，素心、暮姝、石言、梼杌、郑生、赭衣等。六月，立可频氏为后。后豢金狻猊，名顺，尝啮人，辄欲弃之，帝喻之日：“鸾凤所栖，必择梧桐，獬豸触人，自非良类。性使然也，何故悖之?”，后乃止。十七日，法驾至安灞桥，帝与民争道，遂摩辕右，后谓帝日：“君须慎与，毋使彼诳我。”帝笑谓后日：“朕自往处之，卿可先去，无虑也。”彼民初不识帝，言颇不逊，帝以礼遇之，威感帝恩德，竞称兄弟。传后隐于夷门坊，帝自作法驾，四日迎送千馀里，比之于穆王八骏之行昆墟也，人或以此谏帝，谓兵法有云：五十里之利慎争。帝诘之日：“朕视后之于天下，如须弥之于芥子。何妨於五十里？” 十八日昧爽，帝引狻猊游于御苑，有痴人坠自高阳台，帝往瞻之，弗识。左右或谓其妻殁，身不胜悲，故自戕绝，帝叹惋云：庄周妻死，鼓盆而歌，改之情笃，断肠一跃，是皆真性情人也。每忆金人元遗山有《摸鱼儿•雁丘词》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和谐四年，帝尝做《五月花》，其词云：五月花开花落，病木一棵两棵，夏至无花无果，何必枉费蹉跎?人生不尽称意，造物有失偏颇：谁是菩萨，谁是修罗?亦非强辞说愁，只是真心谁托，忍看擦肩双飞客，苟且独活。谁家痴儿高楼堕，使这夏草有血色，一场风雨，净了草色，淡了泥腥，知谁来过?五月花开花落，病木一棵两棵，夏至无花无果，何必枉费蹉跎。来去相扶相携，榆柳荫下并坐：谁家阿翁，谁家阿婆? 十九日，帝与仙人游于龙山，龙山者，在宾州西南，去京师百一十里，湖光滟潋，山色宜人，将暮，遇雨携雹至，俄而雨止，尽欢而归。御宅元年六月，好望国举万国鞠会，遍要五洲鞠豪，计有国三十二，四年一度，承周复始。蹴鞠之道，源本天朝，而近世大盛于泰西，帝以为奇技淫巧，不能彰明教化，淳正风俗，特拾我御宅国牙慧耳，颇不与之，故严敕天朝鞠豪，勿往间焉。凡万国鞠会之法，初以三十二国分为八阵。一阵四国，交相合战，胜积三、和积一、负无积焉。以多积之二国，得脱颖出。若有同积者，复计以净入鞠数，若亦同，复计以豫遴净入。当其时也，举世鞠藩，尽瞩好望，或临茵场，鸣以呜唢呐，或对电幕，饮以冰罴酴，一有入鞠，辄呼号舞蹈，怪态百出，若遇失守，则擂案扪胸，悲怅欲绝。夫藩者，本西戎俚语，状人迷恋之狂也。三岛、花旗之战，三岛有门将格伦，以误滑脱，失鞠于花旗，世皆谓之“膏手”。詈犹在耳，又闻彼所鞠球“普天同庆”本我朝御制，外夷鄙陋，不习故耳。阜鸾国，亦号高雉，阋墙争讼，先负于昧谷，再败于好望，遂遭汰漉，世人皆哂之。哲蛮先以四鞠大胜鼠国，会宜高歌猛进，不意仲夺失度，动辄扬赤，逐名宿柯留泽出，哲蛮众寡殊绝，竟负于瑟辟亚，幸小胜伽捺得出。或谓自有擎天杯以来，哲蛮未尝不入十六强。高丽王金腴儿亦遣鞠民往竞，先负于桑巴之国，尚有一入，犹可观也。及与红夷合战，凡被七入，溃若无物。虽败，犹有荣焉，或谓其鞠众，月饷卜二钱，复以红夷观之，年薪皆以亿万计。大秦，前度魁首也，和谐二年，摧鼠国、败哲蛮、擒高雉，遂揽擎天杯。叹今不如昔，两和一负，竟不入流。夫大秦之国，礼仪冕服，绝类中华，故以秦名之。惜蛮夷猾夏，东西皆同，怀罗马之风，山高水长。每忆庇劳惨胜，布匿犁铧，高卢束手，哲蛮远遁，笑维钦托烈，俯首系颈，骊轩艳后，献舞牙床，微恺彻，吾其左衽乎?叹匈奴东来，哲蛮南下，千年名城，一朝隳颓。幸君士坦定，衣冠东渡，拂秣王庭，正朔相踵。播仙小竖，突厥腥膻，蛾火相继，终倾独木。新罗、倭国，并进脱出，皆由其蒙教于天朝故耳。十六国既出，遂捉对汰漉，以决八强。拔良圭、倭国工力悉敌，竟互留白，加时复战，拔良圭以点鞠胜。兀良圭胜昧谷。或谓二圭，皆胜神洲东南小邦也。西番、红夷，皆夷鄙隶野半岛之国也，红夷有名宿奚罗，西番有名宿毕赖，毕赖者，或译韦腊，实误耳，西番人言有重唇而无轻唇，与大秦、罗刹、阜鸾及华夏上古颇同。西番鞠豪，多出于巴萨，泰西俱卢、新洲旧陆，蹴鞠尤精者，皆会于巴萨，遂揽冠军之樽如探囊，败尽天下英雄如卷席。西番卒以毕赖一鞠而胜红夷。故有童谣云：笃我毕赖，西番是依，十儿廿足，莫如一鞠。金鞠金鞠，其我肯归? 哲蛮、三狮合战，哲蛮四入，三狮一入，遂有英伦无人之叹。哲蛮得陇望蜀，又迎阿真提那，竟以四鞠完胜，举世皆惊焉，前锋穆勒，柯留泽、中军裴德烈各有斩获，柯留泽入鞠几与朗拿度相颉颃，朗拿度者，桑巴国鞠神也，三临世樽鞠会，凡十五入，今柯留泽亦已十四入矣。郁金之国，或谓橙夷，先胜桑巴，再胜兀良圭入世樽决赛，凡三入，兀良圭鞠王拂栏，头足俱利，左右悉工，往来驰突，几转乾坤，而橙夷有罗奔、施耐德，喙坚腹实，故克胜之。西番、哲蛮合战，哲蛮惮西番步法传渡，精妙无双，莫与争锋草腹，计定固守九宫，力压边角，而终不能破之。及西番一入，哲蛮遂北。或云哲蛮虽负，皆由穆勒不出故耳。哲蛮复战兀良圭，中军拂栏大呼驰下，溃围夺帅，凌空扬胫，惊骇世俗，哲蛮几不能当，幸燕生救主，苻雷勒金鞠制胜，险夺季军。西番、橙夷之战，传仲夺者十三扬赤，或有伤者，以夷内俟挞终场绝杀，橙夷遂败。或云橙夷大将罗奔，单刀再入，而竟不能破门，皆以西番门将加锡立业之故耳。哲蛮小将穆勒，凡五鞠三助，十射五中，射虎将军、落雕都督，令名非虚。遂三战成功，射手封王。或云年且弱冠，攻守皆长，皇马、拜仁，探枝题叶，前程料无量矣。兀良圭中军拂栏，技压群雄，霸王再世，扬威绝域，勇贯三军，遂捧金鞠。橙夷中场施耐德身不满五尺，而心雄万夫，长人避易，强虏束手，遂揽银鞠。西番先锋毕赖，屡破僵局，单骑救主，足下生花，持重有节，遂有铜鞠。分封既定，群豪载誉而归，天下稍安。帝甚慰。传哲蛮有章鱼名炮烙，号谶言帝，或谓所择之国，未尝败绩。帝闻之日：“其必祥瑞，特不僭帝号则嘉矣。” 帝见后眼有重瞳，乃谕之日：“吾闻上古重华、项籍皆重瞳子，未尝见之，不意汝亦重瞳。”后对日：“其瑞欤?其否欤?”帝日：“瑞不待言。” 元年七月初九，大司寇刑部尚书韦尼雄率九门卫洪孟、刘季例检车马。午时三刻，见一阳纹“皂甲零某某某”者色白辎车，豕突而至，势剧季伦，四辋所搜，如掣风雷，司寇任侠重义，往验通关文牒。车左无礼，恶语相向：“素无文牒，城内横行，亦无御命，大道直走，贵人相翼，小子识之，妄伸螳足，不自量力，今当雷霆之车，恐遗不测之祸！”言语不和，戍卫秉职，竞相殴击，于时久之，大司寇韦尼雄双股被创。司寇怒，使东西两厂、羽林、锦衣齐出，稽明辎车为某坊所属，其时方欲出九门，买函餐数十，驭者既无文牒，直闯九门，九门卫遂收没其车，金吾击回。筵鹿鼎公、齐国公、宋国公、秦国公、鲁国公于汉阳殿，遂端拱明堂，天下肃然。元年七月，陇右舟曲山崩，死亡者以千数，举国缟素。元年八月，帝往江左，省后严慈。后居摩天岭北麓，弱水之南。既望，帝临涿郡，会奇肱之人，言飞舟事。二十，帝册后于三户。八月既晦，帝聘画师绘巨像于迷岚。大绘绣相，张喻天下，靡费逾万。九月，帝归苏城备醮。与后祭宗庙于东山。帝亲作祭文日：吾祖肇基于殷周之际，上承轩辕之雅裔，下启岐山之龙兴。武子之原，宗社犹存，南阳颖川，或为堂庙。事更千年，诸夏泯于纷流，有昌意之苗，大人贵胄，世居燕代之地，射雕牧马，逐秋草以白处，望膏梁而善谋。边风本豪，岂知烽燧，勇人尚酒，乐掷千金。一指弹开，白头无数，辗转不知几纪；明月圆缺，燕山依旧，馀脉竟至关东。非英物于前，岂俊良为後?辗转而今，世以十数，业殖名城，族旺人兴。择灵山秀水，以为窀丘，奉列祖之位，眠于息壤。数典未敢稍忘，守成更待昂扬。江山虽好，犹有朝暮；血浓于水，不绝如缕。故修身者立，齐家者治。安邦济世，担道义以两肩，远观博望，收天地于一胸。高曾祖父，尽皆良人，百年元气，不期自厚。凡尽人事者，亦凭天佑。唯以革新用世，祈君灵之玉成：瓜瓞绵延，螽斯繁盛，更锡福寿，以葆永昌。尚飨! 十月，帝先往江左，初三，迎后于大河之滨。初十日，帝返苏城，帝册后，行合卺之礼，礼部、兵部驾轩辂往贺。十五日，帝归金坊，会宾客于古龙堂。有近臣询于帝日： “陛下奈何速婚若此?”帝沉吟日： “亦朕意之外也。”或云时后已重身四月。又闻预言章鱼帝炮烙崩，帝遣使往吊焉。十一月，后往鹤城，鹤城北去京师五百馀里。十三日，迎归，会天大雪，帝感风寒，喉微有恙。望日，吴越有重楼被焚，或谓电火致焉，盖粉饰其表，网架易燃故耳，绳二少年以缧绁，望稍息众议，而众莫之许也。元年自春徂冬，天下地震相继。故帝践祚以应之。建国改元，封臣立后，四海稍安，万民丰乐。元年岁初，有嘉梅隆巨戏《阿跋陀》，阿跋陀者，梵语化身之谓也。云彼方异星，有宝石藏焉，圣朝本意开而发之，岂知蛮夷不服圣化，妄伸螳臂以当史车之巨轮，为拒强拆，遂遍择颟顸勇狠者，斩木为兵，揭竿为旗，驯毒鹰猛兽以抗官军，官军竟不能速取，乃阴使细作，化身土著，潜伏敌营，施以木马奇计，先诛其心，复歼其身，不意蛮夷诱之以美人，细作志弱，遂临阵倒戈，大将被斩，官军败绩。帝日：倒戈轼主，是为不忠；遗疏族祖，是为不孝；贪恋女色，是为不义。悖伦丧德、十恶不赦之徒，一朝摄入影戏，辄成雄杰，其人心不古，世风沦丧，以至于斯!帝深明大义，谓之以毒草镜材，为深批究诋，故观影十数次，夙夕揣摩而不疲…… 元年夏，吴越举万国博会，迎四海之宾客，作别馆三十馀，靡资数千亿计。帝颇不喻之，乃言于左右日：“世博之谓，百年前或故称万国博会，煤铁电报时代之产物耳，盖因十洲路遥，五洋途阻，民皆无知无识，故备收世间珍奇于一地，以增广见闻，周颁教化。而时至今日，寰球大化之势略定，大事要闻，邸报详载；须弥芥子，电幕尽收；真功奇技，键鼠相传；信息高路，网罗天下，故世博有其名而无其实，虎其皮而羊其质，式微于四海必矣。倘皂吏有心，投亿万之资以兴教训、明法纪、励创举、扶民业、革时弊、济赢弱，则民富国强，河清可俟矣。” 元年秋，冀州太学有李生，酕醄驾轩车横行学园，致王氏少女立殒。吏往执之，李生乃放言日：“我父，李刚也!”，举国哗然。帝闻之日：“既生朕，何生刚?”已而刚与亡者家眷和解，偿钱四百六十贯，弭钜而微，後事遂不得知也。异史氏日：天朝币制，一贯千钱，籴米百升，今于名城置地，或堪盈寻。帝就事论事，以有司公断，甚嘉许焉。元年冬，天奇寒，四海十洲皆被风雪，帝日：祥瑞也，是岁必丰稔。元年岁末，有美夷杂剧《盗黄粱》，盖云肱箧事耳，或谓世间一瞬，则梦中一年矣，是有梦中之梦，影中之影，梦可入欤?梦可控欤?痴人说梦，是梦真耶，是人痴耶?万般玄妙，皆在灵台方寸耳，吕望兆熊，庄周梦蝶，丁固生松，江淹得笔，黄粱巫峡之事，非此能穷，故未可尽信，亦不可不信也。观者千面，则迷有千解耳。当班者，名伶笛加仆僚，尚有新作《禁岛》，亦人格、精神分析之作也。此君之二作，深得天朝道家之学，虽拾牙慧，犹有新意，其志可嘉焉，倘美夷能时时临而摩之，必能有止有定，有思有得。又闻西羌名导，姜姓讳文者，摄影戏《飞丸盗官记》，云有绿林麻匪张牧之，劫县令马氏，赴任于鹅城，缙绅黄四郎欲除之，反遭其害，兵匪之患，可窥一斑。反观百姓，但作壁上观，四郎喋血，而愚众趁火行劫，雕楼倾圮，栋梁折摧，麻匪劫官杀富，黄氏五世之泽，一朝尽隳。弃昭昭王化而从麻匪张翼，是为不忠；坐视父母官被劫而不敢怒，是为不孝；拾银弹掠宝货骑墙随风，是为不义，盖鹅城皆不忠不孝不义之徒也，此固天朝教化之失，非民之罪也。呜呼，世风之不古，伊于胡底!帝睹此影戏，忧心若焚，以为冰鉴，把玩观瞻久之，犹不忍释，深虑勘扶正朔，宣颁王化之大业厥伟，涓流不足增东海之深，尘埃不足添泰山之高，而大道之弥远，始于足下焉，每念及此，心遂淡定，身遂给力矣。元年纪终。附 摈罗颠（Bin Laden）世家摈罗颠，共和八年，生于天方，大食巨贾息子也。兄弟五十馀人，号十七郎。少孤，性沉静鸷忍，莫由知之。尝求学于泰西三岛，文武皆习之。及长，身长八尺，美须髯，营匠作版筑，脂水奇货，获利巨亿，累世积富，倾城敌国，而志未尝酬。共和三十年，罗刹南戍月氏，尽奄大夏故地，摈罗颠愤而作，曰：“月氏，真主之国也，罗刹，真主仇雠也，吾大食名胄，弗能圣战荣主，徒委身刀笔帐册，斯辱极矣！”乃散亿万之资，征募刺客孽子、游侠之徒，建开达勇营，往助月氏，结拓力贲神学之士，合纵以击罗刹。入则匿迹于葱岭、播密川、勃律之间，出则袭杀罗刹孤旅，绝其辎重，疲而走之，时大国争霸，花旗不欲罗刹兼土而独强，遂阴相助之。十年而罗刹竟北走，其後，大夫十五家分之，遂成列国。月氏之外难既靖，而其诸部终不能一，攻杀未已。共和四十二年，报达王沙多牧以窟外不朝，疾发兵征之，实觊觎宝货耳。花旗闻之，大会诸侯，合百万之师，兴沙暴之役，往伐报达王，三战而败之，遂存窟外之国。大食亦结营应之，以为花旗後援。罗颠上书大食王曰：“西戎性黠，未可轻与，张仪欺楚，记忆犹新。彼等屡兴假仁之兵，实图脂水之利耳。今爪牙张翼，略洋制陆，虎狼环伺，日削月割，恐百世之泽，一朝尽斩。吾人割据无首，自相屠灭，清真净土，逼仄蒙尘，君犹太阿倒持，亡其无日乎！”大食王观而深忌之，遽逐之出。罗颠知己道不行，亡奔月氏，增广勇营，结饬学军，整肃教义，俨自为王。复使死士阴怀惊雷，舍生玉碎，以击西人，花旗遂有藁街喋血、柳营横尸之痛，由是以喉鲠视之，而罗颠素有民望，内有三窟之备，外有结草之应，花旗悬百万以购其首，而终不可得。共和五十二年三月，拓力贲神学军馈书于花旗之邦，云：“我兄弟阋墙，请自决之，愿无复陵迫。若更益兵月氏，必灭佛以示死志。”弗从，拓力贲遂毁梵衍那之释迦立佛，其像有二，高百馀尺，石窟夺巧，画壁精工，历千年矣，天物无匹，至宝绝伦，今竟蒙此奇难，人神失色。自是拓力贲渐为世人所指。九月十一日，罗颠遣死士，劫四飞舟，奔袭新陆膏肓重地，击花旗世贸双塔、五方兵部，皆倾覆之，杀三千人。百丈摩天重楼，旋成瓦砾，三千血肉之躯，竟无全肢，举世震骇，五洲惊怖，花旗自两战戡定旧陆，弭乱大洋，讨平扶桑，翦断铁幕，六十馀年未闻兵燹，而萧墙之祸，莫此为甚，西人恚恨泣血，争欲生啖罗颠。时花旗长君布昔，诏命六军，痛哭缟素，歃血盟邦，兵发月氏，誓擒罗颠，以报国仇。神学军无以拒战，乃遁入深山，西人出刚车铁鸟，逡巡以进。神学军解甲市井则与平民无异，入崇山大荒而天目犹有失察。故花旗虽言驱顽敌，据大城，而群寇溃而不败，莫能尽殄，遂长驻据守，殒殁靡费日多，西人苦之，而未知何以免步罗刹後尘也。共和五十四年，花旗、三岛合五国军，言报达王沙多牧大作杀器，密不示人，恐其羽丰，以行不虞，遂兵锋加之，于是报达遂陷，大食、播仙俱壁上观之。期年，联军擒沙多牧，历数其暴而缢杀之。罗颠疾西人益甚。或云罗颠潜出月氏，亡入北天竺，从者皆其腹心，或居山窟，或入民居，一日三易其地，故人莫详其踪也。人谓罗颠衣不杂采，食无重味，亿万家珍，皆充军帑，或谓之曰：“以君之才智产业，欲博名望如翻掌耳，奈何自苦若是？”罗颠对之曰：“吾但遂吾志，毕吾事也，金帛如助吾事，合当散尽，不必复加诸身。” 共和六十二年五月一日，花旗长君欧白摩夤夜步出白宫回廊，告谕天下云：“今悉开达勇营酋帅摈罗颠隐于北天竺之键陀罗，已遣甲士格而毙之，滴血验骨，确其人也。”花旗之邦，举国踊蹈雀跃，亦喜亦忧。夫键陀罗之地，在月氏之南，天竺之北，去京师二万馀里。今花旗海豹劲旅，以数十之众，咫尺龙沙，千里鹰扬，破敌斩将，溃围夺酋，而己无一伤，其勋唯傅介、耿恭、陈汤、玄策可匹也。勇营知摈罗颠身死，皆切齿剺面，誓言报之，花旗亦惮，乃发巨舰，厚葬罗颠于播仙之南，西洋之北。罗颠虽死，而勇营尚存，神学军亦盛，故花旗癣疥病除，而骨肉之疾犹在焉。异史氏曰：夫摈罗颠，贵人子也，爰弃安乐，起一戎衣，矢志秦庭，皓首韶昭关，忠而见疾，孤愤无恤，志阔力疏，虎兕缧绁，遂别图左道，信残尚虐，以蛮易暴，嗜杀黩武。而其本心诚敬，终未尝私顾，以身拒国，驱鼠啮象，非常人能为也。夫吞炭漆身，非智于折冲樽俎也，鱼腹藏刀，岂武于堂堂之阵哉？而强弱势成，绝地死战，犹胜抱石投水、湎醉佯狂也。其为人也，笃行经义，别无二志，穆圣作法，此子拘之，故行偏颇乖戾，为世人侧目。阖棺而论，孰云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耶？盖彼既为因，彼亦为果。是故桀纣、汤武，必偶存也；罗颠、花旗，得独见乎？众生皆苦，善恶攸同，其所以为其所为者，吾与汝，皆其因缘耳。今遥望千年浮屠空谷，佛窟无言，铁石含泪，悲风天来，如泣如诉，灵长同根，煎迫何急，千里祷祝，载戢干戈。惟发弘愿，开万世太平，则逝者得其所，後人不必复为叹也。
翻译：
由于本文的篇幅浩繁（原文已超过两万字），且还在不定期更新之中，故暂不奉上译文，敬希原宥。这部作品的完整版实际是笔者以日记形式创作的笔记小说或者说游戏搞笑之作，仅供在朋友圈子内互相娱乐，从未公开发表。其中记载了一些朋友们之间发生的故事，仿照正史书写，别有趣味，一些故事用了虚构和夸张甚至荒诞的写作手法，人名地名均做了处理，也不乏对新闻时事的记述和调侃，於嬉笑怒骂、微言大义之中，体现了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主旨是乐观向上、幽默风趣，博人一笑，不可过于拘泥於文字本身。 个人认为本作非常好地体现了自己的一贯风格，同时也是汾酒文言大赛的宗旨，即实现充分实现文言与现代生活的无缝对接，以前阅读过很多文言作品，有古人也有今人的，但或者拟古太重，今人受众有限；或者过于浅白，承载传统文化不力。因此，本人在多年的学习、写作中，时时揣摩如何做到一种平衡，写出古味十足，却又使现代人乐于和能够阅读的语体来。《御宅帝本纪》即是这样一部尝试和准备的作品。

作者：tagba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