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扶桑之寇犯于金陵。过处萧然，风悲雨泣。遂金陵之城，唯凄山苦水，断壁残垣。嗟乎！日寇之祸，虽天裂山崩，海倾地碎，亦何及也？昔日屠城之罪，纵书罄天下之竹，复焉能道其万一？昔聊斋语云：“大兵所至，其害甚于盗贼。”信夫！今也世异时殊，苦雨不复。金陵城里，车马如簇。余以二〇一〇年十二月十三日至金陵，念值此国殇之日，金陵必浓阴冷寂，以悼其事。然及至城中，见一处琼楼歌舞，宛若寻常。余愕然，遂慨时人之不忆，恐灾迍之复降。观之青史所记，此所以为患者，岂浅浅哉？樊川曰：“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今人宜警之，勿使百世之后，尚有志士达人叹息痛恨于今朝也！余立街市之中，虑及此意，泪落沾襟。想余素非旷士，固不忍入其纪念之处，然既感于是，乌能无计？爰赋《感金陵》之辞，聊抒所怀。
观夫金陵钟秀，六代皇州。台城暮雨，玄武清秋。闻笙箫之夜起，赏霞彩之晨收。凝青烟于翠岭，落飞雁于江洲。盈歌吹于玉户，拂舞袖于朱楼。隐亭池于廊宇，携桂月于宸旒。奏金鸾之妙曲，乘画鷁之仙舟。明瑶台之偃蹇，及天阙之难求。而或有画船秋水，仙酒罗衣；神驰意荡，纸醉金迷。纵钟山月满，紫府霞栖；亦是千里繁华，半城欢语，都付与西山残照，南浦云霓。嗟夫！至如倭寇一至，风雨飘摇，残霜凄楚，败叶萧条。沙飞石走，月隐虹销。雪封松影，尘暗花朝。闻疏钟兮寥落，慕飞雁兮逍遥。惜燕矶之绝壁，难凭剑影，叹秦淮之烟水，空忆前朝。于是乎军民共起，苦战荒村。家国罹难，桑梓销魂。捐躯取义，舍己成仁。殒身家难，戮力国恩。壮心犹悬于夷岛，碧血已浸于天阍。叹烟霜之零落，悲华夏之湮沉。欲退北海之穷寇，将晞扶桑之朝暾。蓬蒿秋断，出青山而难觅；河汉春平，乘浪槎以何人？若乃屠城百日，修夜无光。风云惨淡，天地混茫。黄沙恨水，白骨哀杨。疏星寥落，暮雪彷徨。行同枭獍，势若虎狼。腥风血雨，冷月寒江。横白玉八根柱倒，堕红泥半堵高墙。痛哉！溃烟尘而地裂，罹斧钺而身亡。甚矣！灭人伦之休善，失恻隐之天良。戮妇婴而称快，吸膏血以充肠。翳晨曦以未旦，拂朝日而不旸。于是乎三十万黎庶，命送黄泉。冤魂遗子，夜守荒田。纵含愁猿狖，泣血杜鹃，啼不尽家仇国恨、颓壁残垣。于是乎金陵之城，风悲蓬散。尸横平楚，血染清汉。恨刀俎之无情，惊鸿蒙之未判。白日渐曛，如暮色之萧萦；恶鸦争下，若垂云之纷乱。春尽草枯，山倾水断。苍烟十里，空余嗟叹。噫，此血光之劫，于今往矣！云郁河清，天长水碧。观之黄尘匝地，车书千里。柳浪莺风，丝簧迭起。人皆凭雪月以流连，借风花而得意。余独思往者而沾襟，入苍茫而独立。今值国殇之日，而笙歌四溢，叹金陵苦雨，时人谁忆？呜呼！昔高宗南渡，偏于临安。满城歌舞，半壁江山。蜀主既俘，不念乡关。繁弦未止，风雨秦川。越王兵败，身辱心寒。卧薪自苦，勒功以还。桑田沧海，沉浮几番，吞恨不慧，兴废了然！往已不谏，来犹可追，中华今意，沧海风雷。幸己未之春，鉴古开扉。清笛箫鼓，烟柳庭闱。今“枭龙”逐日①，烜爀国威。南疆之域，我志难违。“嫦娥”双舞②，与月争辉。神鸢息影③，霞绣惊塺。应识荣华易陨，流水难归；休教乱烟萧索，尘落漫飞。诚宜出暝渊而自惕，警青史而名垂。则必有花雨晨飏，灭剑轮之遗苦；天香夜爇，澄汤镬之残灰。冀我中华之邦，启后承前，立千年之伟业；怀今抱古，泽万里乎春晖！
翻译：
公元一九三七年十一月，日寇攻到南京，所过之处一片萧条，连风雨都为之悲泣。于是一座南京城，只剩下凄山苦水，断壁残垣。唉，日寇所造成的祸害，即使是地裂山崩、海倾地碎造成的灾难，又怎能比得上呢？昔日屠城的罪行，纵使写完天下所有的竹片，又哪能说得出它的万分之一？蒲松龄说：“大兵所到之处，祸害比盗贼还要严重。”确实如此啊! 今天时代已经不同，当年的苦雨也不再了。南京城中，车马簇簇，十分繁华。我在十二月十三日这天来到南京，本以为在这国殇日（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日）里，南京一定是浓云覆盖，十分凄清冷寂，以此悼念当年的悲剧。然而，等到我进入城中，却见到一处华丽的楼台上四处歌舞升平，就如平时一样。我十分惊愕，于是就感慨时人没有牢记历史，又担心这样的灾难会再次降临。看那历史上所记录的事情，因为忘记历史而导致的祸患，难道只是浅浅的吗？杜牧说：“后人哀叹他们（指秦国人），却不以他们为鉴，又让后人再次哀叹后人。”今天的人们应当因此警醒，别让百世之后，还有达人志士为今天的事而叹息遗憾。我站在街市之中，想到这一点，泪水流下沾湿了衣襟。想来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心怀旷达之人，当然不忍心进入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但既然有了这些感想，又怎能没有一点记录？于是就写下这篇《感金陵》赋，聊以抒发我的感慨。 你看历史上的南京是天地钟秀之处，六朝的首都。无论是台城的暮雨还是玄武湖上的秋色，都十分的美好。听着一片笙箫之声在傍晚响起，观赏那缤纷的朝霞在清晨缓缓收敛，多么悠然自在！翠绿的山岭就像凝聚的青色烟雾，飞雁也因喜爱这里美丽的景色而停在江中的沙洲上。朱楼玉户之中充满了歌吹之声，同时也常有舞袖翩翩拂动。亭台池馆隐藏在皇家廊宇之中，辉煌的宫殿携带着桂花明月。演奏着凤鸣般美妙的歌曲，乘着雕饰华丽的轻舟，简直让人觉得那高不可攀的瑶台变得明晰，甚至已经来到了那不可涉足的天堂。有时秋水中荡漾着画船，人们品尝着美酒，穿着绫罗做的衣裳，一个个神驰意荡，纸醉金迷。然而纵使钟山依旧贮满了月色，宫殿里依然栖息着烟霞，也不免使那千里繁花的景象，半城的欢声笑语，都付与西山的一抹残阳，南浦几丝疏落的云霓。唉，至于日军一至，南京城更是风雨飘摇。残霜染着枯枝败叶，一片凄楚萧条的景象。城中飞沙走石，月亮隐去，霓虹也销褪了。这境遇对人民来说，就如同冰雪封住了青松的影子，像烟尘黯淡了早晨的鲜花。人们听到稀疏的钟声，感到自己的命运也像钟声一样寥落；看到远行的飞雁，也羡慕他们的自在逍遥。人们叹息燕子矶临江的绝壁不能阻挡刀光剑影，感叹秦淮河迷茫的烟水，只是空空地回忆着前朝的阜盛，却难给今天的人们以一丝帮助。于是军民一同奋起，与敌人在荒村中苦战。家国已经遭遇了危难，故乡被践踏也令人黯然神伤。人们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为了家乡能免遭劫难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了报答国家的恩情而尽力杀敌。有的人心中还记挂着日本岛的敌人，鲜血却已经浸透了天庭。叹息无数人的生命像烟霜一样零落，悲哀华夏民族竟沦陷至此，个人的命运就如同秋天的蓬蒿，刚刚飞出青山就已无处寻觅；看着长河水涨，但有谁能像传说中那样乘着浮木脱离苦海，前往仙境呢？至于那长达六周的屠城，简直像长夜一样没有光明。风云惨淡，天地间一片混沌的景象。黄沙掩盖着累累白骨，连流水和杨柳都为之愤恨悲哀。人民的命运就如寥落的稀星，希望渺茫；又像晚上彷徨飘飞的白雪，无依无靠。日寇的行为就像吞噬父母的枭、獍一样令人发指，来势汹汹，像饥饿的狼。南京城中一片腥风血雨，到处是冷月寒江般萧瑟的景象。宫殿的八根白玉石柱都倒下，横卧于地；红泥高墙也毁坏了，只剩下半堵。南京竟残破至此。悲痛啊！人们接连死在侵略者的刀斧之下。过分啊！日军完全泯灭了人性中的善良美好一面，失去了天性中的恻隐之心。他们随意屠戮妇女婴儿并以此为快乐，吸食人们的血肉来充饥，真是禽兽之行。这些云翳遮住了晨曦，是日寇的罪行挡住了清晨的太阳，使它无法升起。于是三十万的黎民百姓， 就这样命送黄泉。那些屈死的冤魂的遗腹子，还深夜守候 在荒凉的郊田。这时，纵使是那满含愁苦的哀猿、声声泣血的杜鹃，也啼哭不尽这满腔的家仇国恨和这满城的颓壁残垣。于是南京城里，清风也在悲泣，繁花如飞蓬散尽。一具具尸体横卧在肃杀的灌木旁，鲜血染红了清清的河水。恨那刀剑无情，残杀了这么多的同胞，目睹着眼前这一派萧条的场面，让人惊疑是否来到了鸿蒙开辟之前。白日渐渐昏暗，像傍晚一样天色萧条；邪恶的乌鸦争着冲下来抢夺腐肉，竟像垂落的乌云一样纷杂零乱。春光早已散尽，碧草也已枯槁；高山已经倾倒，连水也为之断流。在一片苍茫的烟霭之中，只留下一声声无奈的叹息。啊！这一场血光之难，今天终于成为过去。今天的景象真是云郁河清，一片碧水长天。你看那黄尘满地的喧盛景象，多么繁华。祖国统一，千里“车同轨，书同文”到处莺歌燕舞，音乐不断。人们都在风花雪月之前流连并怡然自得。我却独独回忆着历史，流泪湿衣，又独自像当年的杜甫一样伫立在一片苍茫的烟雾之中，苦苦思索。在今天这个国殇日里，歌声却四处弥漫，我只能感叹当年金陵城的苦雨，现在有谁能铭记？唉！当年北宋灭亡，宋高宗仓皇南渡，偏安于杭州（时称临安府）。但他忘记了历史，依旧玩赏着满城的歌舞，即使国家只剩下半壁江山，最后也不得不亡。蜀国后主刘禅被俘虏之后，竟然“乐不思蜀”。有如此一位皇帝，也就不奇怪从前蜀国在歌声还未停下之前就已风雨飘摇了。相反，当时越王勾践兵败之后，身受侮辱，感到十分心寒。他卧薪尝胆来自令困苦，不忘历史，最终战胜吴国，得胜而回。纵观历史，沧海桑田，几度沉浮之中，历朝兴废的原因一目了然。往事已无法改变，未来还可继续追求。今天的中国就像沧海上的风雷一样意气风发。所幸1979年（己未年）的春天，人们以史为鉴，打开了国门，实行改革开放，这才有今天这清笛伴随着箫鼓、烟柳环绕着庭院这样繁华和平的局面。现在国力日益提升，“枭龙”战机已在长空中追逐着太阳的光芒，让我们祖国的威信十分显赫。在南海问题上，外国也不敢完全违背我们的意愿。“嫦娥”一号、二号飞船在太空中旋舞，甚至可以与明月竞争光辉。歼-20隐形飞机像隐去踪影的神雕，冲入一片云蒸霞蔚的绚烂之中，惊起一路飞扬的尘埃。但即使如此，我们也应认识到繁华总是很容易衰落，时间如流水般一去难回。所以千万别让我们伟大的祖国再次呈现乱烟萧条、尘土飞扬 的破落景象。确实如《易经》所言，“潜龙”从深渊中跃出后应当警惕，只有以历史为警戒才能名垂千古。做到这样，就一定会有佛教花雨一样的祥瑞之气，扫除一切的苦难与阻碍，指引我们前进。希望我们伟大的中华之国，能承前启后，立千年流传宏伟事业；心怀历史，面向当今，像春光一样照耀万里，泽被八荒！
作者：xpx10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