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山居室记

余尝闻自古读书者必集书卷，置书卷者必有屋舍，屋舍者，学子屈身苦学之所，以庇寒士之用。室虽简敝，既得琴瑟相伴，雅致同居，亦足以养性修身。概卧龙之出茅庐，而定天下；梦得且居陋室，而著文章，皆无出其右。然余智薄才浅，不堪恃傲，室原鄙陋，无从号铭。余所谓凭山居室者，旧时书房，所处涪水、绵山夹岸平履之间。室不足一丈见方，几容一人居，陈设至陋，环顾无可观，唯一床一柜而已。其后两年，因益学业之便，又添一桌、一椅、一书架，越明年，适值生辰，幸受书籍什物得以装点，方窥貌大若书房状。 –

初斯室面北，临前窗，靠西墙，每至盛夏时节，烈阳直照，内如蒸笼一般，不可久居。如是几经更移，乃以后舍为定。推窗而视，远则田亩绿野成畦在望，近则院庭所植兰桂悉数过目。日则朝霞唤醉，晴晖初赏；夜则素月泛光，明暗各半。春深则花絮飘荡，繁树盖翠；三月樱桃挂红待啖；入夏则夜闻池塘一晚蛙声，五月枇杷坠黄即食。若论及秋冬两季，或可群聚揽胜；亦可闲卧听雨，其形大类若此。 –

余犹记过往之光景，殊朋良友多会于此，促膝向面而坐，问古事，诉衷肠，回音尚不绝，如侧立耳畔。然不信至今则独居已久，唯遗清冷，朋侣各散东西，未逢问候，不复往来。其后又三年，变故频生，竟遭地震之灾，居室多受损毁，雨泽下注，尘泥渗漉，所爱之物大多佚失难寻。近年余去锦城就读，奇月方返，或往凭山居室驻足，大约止于旦夕，不得收拾修葺。所见窗牖紧闭，尘覆物表，光鲜不在。但求其故，余母谓之曰：我儿久不回，不知如今境况。适时旧舍良田多被高楼厂矿占据，庭中草木已然不复存活。四下土木大兴，车碾声噪，尘飞污绕，门窗实久不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