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某人书

有涯白：

惠书文，责以文章不善，难脱窠臼，行不由道，眚彰德疑，悯然欲吾知悟。某素不修，宜致弹射，迩来强自磨砺，绩效菲然，规谏金言，尤当慎纳，庶几圭臬准绳之稍正。

苏轼言诗至杜子美，文至韩退之，古今之变,天下之事毕矣。吾读前代之书，以为先哲行文立意，足为万世师表，今文比诸前人，若砾石之于山岳，形奇且巧，色妍且众，弗能与巍峨较高下。予逡巡反复，踬踣屡岁，希冀略窥堂奥，足下之不屑，正吾黾勉之所求。君才天纵，文不泥古，意将阐发聪明，高渺唐宋，欧苏不堪为法，非骥尾敢望。文章不善是为一眚，世之不从文者亿兆，有以问足下。

南非曼德拉卒，足下颂其雅量，而鄙国之怒言欲伐日本者，视与倭之侵华相类，作文竭词揄扬日本。昔时倭寇之侵中国，刳腹断颈，恣睢屠戮，东三省尤披其害，擢发流沙，难尽其恶，罄竹穷纸，难书其罪，中国之民睚眦攘臂，茧唇切齿，不能稍释愤懑。足下祖籍东北，默默无一语指斥，反恬然以为戏事，此岂华人所宜为？微子、箕子、比干，皆贞休死节之臣，明君贤士熙然宗之，而足下贬其为人，率意诬蔑。苏老泉云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天下之所誉者，足下非之；天下之所非者，足下誉之，有以少正卯相谓者，咎由在人乎？论民则曰汉与贼同，论政则曰宜乎中国之不竟，撰文则戏为日本讨伐天朝，求学则趋日本千叶，纵吾不言，世将何以视足下？吾好儒，足下言尚仁义者为愚氓；吾好文，足下言习文者为怪物；吾尊中国，足下力加嘲讽，知难与谋。得与三仁同谴于足下，亦吾之深幸也。

足下曾忧文群议论易生口角，切磋如同戮辱，欲图变之，如今自鉴，无违曩志乎？子训其争也君子，俱不及也。观向时之文，非无一言可取，犹思少年或为贼诖误，尚有可期。古人重大节不可夺，故择其大者而论之，其余细务，明者自察，不复备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