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网络江湖之名万,隐百家之姓于幕后,现突兀奇诡于台前,是以境由心生,情由境起,名万各有其妙,马甲异彩纷逞。江湖走动,所遇无非神交,战阵恶斗,胜败多付虚拟,原不可以名万之意而度人料己者也。
然则“资料”者,名副其实之资料客者也。
盖“资料”,北地大都之隐者,通衢陋巷之匹夫,生长于国朝十年之左近,亲历乎文革浩劫之全程,国朝中兴,乃脱羁绊而任意;网络兴起,既束紧衣以就道。
先是,“资料”流荡于各地香坛,颇见文章典籍之狼籍,宫中秘辛之流布,乃于各处客栈悉心捡拾,只言片语搜罗之,断碣残碑拓印之,抢孤本于村妇之灶头,换秘制于藏家之梁柱,坊间每出宫中之集注,则网络必有附载之踪影,“资料”乃踪迹之,复载之,计五十年以来,竟得文革以降之陈典旧籍百万之数,图影写真数千之幅。
于是“资料”每于夜灯之下条分缕析,惊诧于旧案之真相,愤怒于浩劫之缘起,洞察骗局于起居注,烛照神坛于御制诗,内侍之缅怀颇有隐情之泄露,忠臣之哭灵竟得秘局之本真,“资料“且惊且喜,不安于席,乃于金乌乍现之期,制招贴于布囊,昂然而出江湖也。
江湖客栈众多,来往鱼龙混杂,其尤甚者猫眼也。“资料”之来,默然就座,以茶代酒,不喜不怒,今日之烘烘大言听而不闻,旧日之窃窃逸事专注于心,奴才辈赤膊护主,亲历者痛陈荼毒,青壮辈两可其间,豪杰者声色俱厉,是以客栈之内,言及先帝则必起争斗,论及文革则必有詈声,然则护主奴才无非大言曰“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历其劫者亦无非诋斥曰“三七功过过大于功”,扭斗砸杯,踢桌破盏,喧嚣竟日,乐此不疲。小二左右相劝,反遭老拳之赏,执事屡出禁令,众客阳奉阴违。
忽一日,“资料”矍然而起,于布囊出招贴数纸张贴于墙,眉批曰“某事之宫廷实录”,或“某事之来龙去脉”,注明招贴之来由,余下留白之尺寸,不发一言,倏然迎风而去,须臾不见身形。众人围观,竟尔适才争斗之题也,细察招贴,无一不其来有自,字字皆典籍明载,于是痛诋者振奋,遗孽辈羞恼,青壮者恍然。明日,“资料”复来,再于囊中出另纸,或图影之写真,或编修之实录,贴罢则隐,不复多言,如是者三五年也。则客栈人众每日观摩“资料”之资料,竟成日常功课,一日无之,一日不乐焉。
论者曰:“资料”专注于宫廷秘闱,发隐幽于细微,揭真相于后来,其用心良苦固无可疑者,然其孜孜以务,念兹在兹,前不论三千载之帝王,后不言二十载之中兴,则“资料”之用意颇可疑者也。余则谓:“资料”之用意明矣,如山之证,证得先帝治国之非也;如钢之据,坐实三七功过之论也,三五纸史实之贴,犹胜乎迂腐之谀颂;十数行明载之句,可攻乎遗孽之谰言,攻“资料”者无资料可稽,仇“资料”者遇资料辄败,“资料”之不言,资料偏自言,如是,则“资料”无乃乎侠之大者欤?
是为传。